第22章(1 / 4)
文森特·雷诺兹正在端详餐馆中的一个女人。女人身材纤瘦,留着一头栗色短发,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件毛衣。她将短发梳在脑后,用发卡别住。文森特和邓肯从女人在格林尼治村的旧公寓开始,一路跟踪她,先是到了一家当地的小酒馆,然后又来了这里。这家咖啡屋离她家不远,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她并非独自一人,陪她一起的是位金发女孩,二十多岁,两人有说有笑,聊个不停,看起来十分开心。
露西·里克特正在享受她在人间最后一段短暂的美好。
邓肯正在用别克车的音响听古典音乐。他还是那个典型的思维缜密、心绪宁静的邓肯。有时候,你根本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文森特则与之相反,饱受饥饿渴求的煎熬。此时正一颗接一颗地吃着糖果。
去他妈的从大局出发,我现在需要一个女人……
邓肯掏出他的金表看了看时间,而后轻轻地拧紧了发条。
虽然文森特已经见过这块怀表好几次了,但每次见到,都会感到惊艳。邓肯说,这块表的制作人名叫宝玑,是生活在很久之前的一位法国钟表匠。(“我认为,他是世间最伟大的钟表匠。”)
怀表的设计很简单,白色的表盘上刻着一圈罗马数字,表上还有一些小的刻度标识,显示着月亮的位相。还有一套万年历。此外,怀表中有一个独特的“降落伞”防震装置,是宝玑的个人发明。
文森特问道:“你的表有多长的历史了?”
“宝玑在十二年制造了它。”
“十二?是指罗马时代吗?”
邓肯失笑:“不,抱歉。这是表的原始收据上显示的日期,所以我推测它就是制造于那一年。十二年是按照法国共和历的历法算的。君主政体垮台之后,法国使用了新的历法,将一七九二年作为共和历元年。那是个很奇妙的历法概念。那套历法中,每周有十天,每个月有三十天。每六年有一个闰年,在那一年将举行各种体育活动。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政府觉得这套历法比传统历法更加平等。但是这套历法太过烦琐,只实行了十四年。就像多数革命思想一样,都是纸上谈兵容易,一旦实行起来就显得不切实际。”
邓肯有些着迷地看着金色的表盘:“我喜欢那个时代的钟表。那个时候,一块表,代表着一种权力。没多少人买得起昂贵的表。谁拥有一只,谁就可以掌控时间。你要去面见他,会面时间完全由他决定。所以,后来才有了表链和表袋,这样一来,即便将手表放进了口袋里,人们也可以通过表链看出他拥有一块表。在那个时代,钟表匠就是上帝。”邓肯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但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
文森特挑起眉毛。
“十八世纪,曾经有过一种哲学思想,就是用表做喻,认为,宇宙就是上帝制造的一块手表,上帝制造了它,给它上紧了发条,然后,宇宙开始运转。像是万年历一样。人们称上帝为‘伟大的钟表匠’。不管你信不信,当时,这种思想有很多人认同。那时钟表匠的地位,就如同宣扬神之旨意的牧师一般。”
再次看了这块宝玑怀表一眼,邓肯将它收了起来,说道:“我们该走了。”他对着餐馆中的两个女人点了点头:“她们马上就要离开了。”
邓肯将车子启动,亮起车灯,驶入了街道,将他们的目标撇在了身后。而不久之后,他们中的一个,将会收割她的生命,另外一个,会收割她的尊严。不过,今晚不行,他们还不能动手,因为,邓肯发现,这女人的丈夫工作没有固定时间,随时都有可能回家。
文森特不得不深呼吸几次,试图将快要没顶的饥饿感压制住。他吃了一包薯片,问道:“你打算怎么做?我是说,怎么杀掉她?”
邓肯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之前曾经问过我,前面那两个人是多久才死的。”
文森特点头。
“这么说吧,露西要花更长的时间才能死。”虽然那本酷刑审讯的书丢了,但是邓肯显然还记得书上的大部分内容,他此刻正描述着将要对露西使用的刑罚手段。邓肯将会对她使用水刑。先让她仰面朝上平躺,吊起她的双脚,再用胶带封住她的嘴,然后,向她的鼻子里灌水。只要时不时地让她喘口气,那么,你想让她坚持多久都可以。
“我打算让她支撑半小时,如果可以的话,也许能到四十分钟。”
“她这是罪有应得,是不是?”文森特问。
邓肯沉默片刻,随后说道:“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要杀掉这些人。”
“呃……”文森特确实是这个意思。
“我从来没告诉过你。”
“对,你从来没说过。”
信任,是仅次于时间的人间至宝。
邓肯看了一眼文森特,而后再次看向前路。说道:“如你所知,人生在世能几时,谁都说不准,有的甚至只有几天,或是几个月而已,能多活上几年,是所有人的奢望。”
“你说得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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