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到云上去(3 / 3)
都是菲尔德而非其子。
她果然是他的母亲没错,连对人的喜好与奉迎,都能如此雷同。尽管理由不同。大质无异。
哥哥,我妈妈她为什么如此嫌厌我。她自己生下我的不是吗?
因为你不是爱的产物啊。她不爱没有爱的事物。你出自意外,不受她惜爱在所难免。
陆觉亲眼目睹洺越紧拥着她,一同走进深涧。西斯米克山水汽浓烈,穿过高大并泛有辛香的红杉林,他看到十七岁的洺越抱着他母亲缓缓走向寂深处。他游向他们沉入的湖心时不禁想到,伟大水神不该接纳他,他的洺越。洺越不能有事。
他只有此信念,关于他的母亲,他没作任何设想,他早已放弃对她作任何设想。从他成为独立个体起,他便知道她同他其实不再关联了。
哥哥,我想去你那座乡下别墅举办生日聚会。
哥哥,人类学好无趣,我想转念建筑学。
哥哥,我想收留一些很有才华的同学们,他们转业太可惜。
克莱德,米莉安说我滥情要与我分手,有很多爱难道也有错么。
克莱德,苏西亚结婚了,我为什么这么伤心。你有一天也会那样么。
克莱德,春敏说我是疯子。
克莱德——克莱德——亲爱的克莱德——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他为什么要杀了她?
大概因为她令你太痛苦了吧。
陆觉满足洺越的一切要求与需索。
他为他建了一家建筑公司让他随意操持,广纳挚友;他将他所有的女伴都归扶的妥贴有致,爱情如初;他让洺越做任何想要做的事情,只是别死去。
哥哥,哥哥,哥哥!
嗯,他在。
克莱德,你为何要杀掉她。这样我就没有妈妈了呀。他说话时犹似臆语,他后来时常失觉。醒来总要找他。
不过还好,我还有你。这就够了。他说。
章洺越说是陆觉杀了他们共有的母亲。
陆觉从未否认过。
那日清晨他去洺越卧室发现致死剂量的安眠药小瓶。他本以为那孩子自己吃掉它们。然后他得知‘岑绵夫人生病,哈迪斯一大清早送她去医院了’。
他去了他心目中的医院。他曾对陆觉说过,死后,该葬在山水清幽的西斯米克山。说不定会成为山神。陆觉当时惊讶,从未到过中国的洺越,其骨血中的中国古代风水学意念竟如此深重。
克莱德,你为何要杀掉她?
陆觉从蚀骨冰凉的湖水中将他捞起,甚至没有余暇去搜寻一下母亲落沉的身影。因他知道,救不了了。
她早在黎明前就被洺越医治。并长久的治愈了。
爱的毒疮。脓血经身,溃腐淤浊,大概要用深而冷的水浸洗很久吧。
克莱德,你为何要杀了她?
她曾向他求救,他本可舍弃一切带她走。她说,小觉,和妈妈一起回家好么?她说她要回家——那种并不存在的地方。
她忘了他叫克莱德了吗?他可是斯里曼家族的长孙,莱德集团执行董事,菲尔德潜心培育并器重有加的人,勒拿郡人得以平稳生活的基始轴心。
他,克莱德——只是章洺越的哥哥,兄长,唯一的亲人。
他记得那个女人在自己沉默的目光中笑的了然又启智。她该明白的,像盏瓷杯上的裂痕不可消弭一样,她亲手为之,就该亲自担责。
从那时起到彻底没有她,陆觉再未去见过她。陆觉不认为自己对她意义深重。不过不见而已。
不过不见而已么?
就是克莱德杀了她。责无旁贷。
洺越癔症反问他时,他直视着这苍白孱弱的少年,只说,从今往后我不答应,你不许死。
不许死,不许像那日清晨一样,悄悄的杀死自己。陆觉不允许。真明圣主也不会允许。
此后长达数十年时光,洺越再未做过这种让他忧虑不已心惊胆颤的事。
他带他回他的故国,成全了她的旧想。
洺越日渐知名,设计总是西影中风引人咋叹。可只有他知道,那不过是试炼而已。与水相连,长此不变。
他在为她筑造不朽的墓志铭。
他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妈妈了。
他的爱人,被称作母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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