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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6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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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没有一丝儿云朵,不像山城那雾蒙蒙的夜空,就觉得太淡白无味了。要知道,山城重庆的月夜是再美不过的,月亮在云丝、云团中时隐时现,抛洒诱人银辉。人站在高处眺望,但见城市因山为垒,邈在天际,两江绕城,如同两条抛开又聚拢的跳跃着万家灯火和月辉的墨黑色底衬的彩带。那城市巨人般高耸的大楼,那越来越密集了的夜行车的车灯拉出的钢水般的亮带,那陡峭的梯坎路道,那累居的重屋,都笼罩在一派朦胧的扑朔迷离的月色之中。家乡的月夜醉人……

夏坤收回目光,被楼下后园的情景拽住。月辉和灯辉交融,那圆池中的“沸水”泛金冒银,有道白浪翻腾,不,是个柔小的裸体在池水里游动……夏坤一悸,被一种无比的美好攥住,又涌起一股罪恶感,慌乱地关百叶窗叶,却好一阵才关上。眼前再没有空隙,思维完全短路,胸腹起伏,血液燃烧。他回到桌前坐下,喝了口章晓春为他倒的冰水,人清醒了些。发现桌上有一幅手掌般大小的精美油画。他拿过来看,画的是一个冲浴的裸女,脑中一道闪电,这同他刚才看见的情景一模一样。心里炸了一般,章晓春……他不敢往下想却又想了许多。最终,他决定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到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

“老师,去冲浴一下吧,可以强体健身。”浴后的章晓春捋着湿发进屋来。

夏坤放下画,回过身来。

章晓春穿了睡衣,坐到床边,两颊一红:“老师,你喜欢这幅画?是庄庆画的。”盯夏坤,补充说:“他是个画家。”

夏坤听着,心浪平缓了些。

章晓春闪动大眼,坐到夏坤身边:“夏老师,我看见了你脑中的无数个问号。也许,你正想着马上离开,是不是?”

夏坤看见她眼中有着火苗,转过脸:“是的,我想,我住在这里不方便。”

“当然,你可以去住宾馆,几十美元乃至百多美元一晚的宾馆都有。只是,你得付出。不错,你当大院长的,有钱,不过,我最清楚,你现在的收入比起我这美国打工妹来说,也差好多倍。我绝没有半点揶揄之意,我是说,来美国的中国人,能节省就尽量节省,在这里,没有钱寸步难行。在这一点上,我的体会比你深刻得多。”

章晓春眼圈潮润,盯桌上的裸浴画,说:“夏老师,我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的学生,我是不会卖身的。刚才,你不是对我称呼的老板疑惑么?是的,我老板不是行医的,是经商的。老师,你一定很生气,气愤我放弃了自己的医学专业。其实我是并不情愿的,至今痛心不已,希望有一天能重操旧业,回到你身边搞学问。可是,我又是利欲心、渴望欲很强的。我生长在重庆,却总觉得那里的天地太狭小,总想冲出那雾都来看看大千世界。《围城》里说,城里的人总想冲出来城外的人又总想冲进去,这大概也是一个通用于古今中外的常理吧。重庆是个大城市,但与世界发达城市相比它也就算是个城外之城。由于你的帮助,我冲出来了。离开重庆那天,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那是我心里在对你说,我的好导师,也许我不会回来了。我如鸟儿般飞到这世上最富有最令人向往的美国后,确实不想回到那个‘城外’去了。学术会议结束后,一位会议工作人员愿意帮助我,那是个留有络腮胡子的英俊先生。他为我订了fort suites,就是舒适豪华的套房,给我要了不少吃的,答应为我在一家医院里找到适合我做的工作。我好感谢他。心想,有了工作,就拼命干,干出一番成就,攻读博士,再回来见江东父老,见你这位好心的老师。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另有所求。说白了,他要我的身子。我不同意,他耸肩说,你只想获得不愿付出,这在美国是不行的。想想看,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做这些事呢?这家伙看来还不算太坏,没有胁迫、强暴我,只对我说了声拜拜就走了。结果,住房结账几乎花尽了我带来的美元。我可惨了,想回来也回不来了。人生地不熟,只好自找工作。华人办有帮助找工作的中介组织,可并不是一走去就可以办成。人家记下了我的情况,让我等消息。而那阵,我身上所剩无几了,我只好去找个便宜处暂住一下。这个鬼地方,没有汽车真是寸步难行,打听到一个住处,要走几条大街,只好走。又遇下大雨,天就像塌了似的往下泼水,全身都湿透了。泪水和雨水下淌。庄庆开车过来了,问我搭车不。我不想搭,怕又遇上心怀叵测的男人,可还是搭了,我见他是个中国人,我希望他把我拉到那个住处去。他把我拉到他这个家来了。他叫我别怕,说进屋先洗一下,换换衣服。吃饭的时候,他问了我的情况,很同情我,说,你要是愿意,就在我父亲的公司干吧,说他父亲是山东人。到底都是中国人,听了他这话,我好高兴也好伤心,当他的面落了泪……”

章晓春双目闪闪,揉揉眼,站起身来:“老师,住不住这儿你自己决定吧,不过,今天晚上你只能住这儿了。”

门关上了。夏坤的心沉甸甸的,像坠了块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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