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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又逢祖母生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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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冬月初三日。每年的冬月初三日,都是一个令我肃然起敬的日子。这天是我祖母的生日。在我汉寿老家那地方,老一辈人习惯以农历计算日月,而不把阳历当回事。我祖母是九十五年前的那个冬月初三日出生的,至于是阳历的那一天,她的父母不知道,她自己不知道,轮到我父母亲和我们更不知道。我们都只知道冬月初三日。今年的冬月初三日,乃2003年11月26日。如果祖母还活着的话,今天已整整九十五岁了。祖母能活到今天,那该多好啊!我们兄弟姐妹及其后代,都会从四面八方回到祖母居住的那个竹篱小院,团聚在她老人家周围,五世同堂,其乐融融。笑声、烟花鞭炮声、亲友邻里的祝福声,夹杂着鸟儿和鸡鸭牛的鸣叫声,汇聚成一支特殊的《祝寿曲》,回荡在小院,回荡在西洞庭湖畔。

这时候,祖母自然是巅着一双小脚,穿梭于小院内外,一会儿走进菜园,用系在腰里的那条青布围裙,捎来白菜萝卜香葱大蒜,送进厨房;一会儿从她床后的谷桶里掏出黄澄澄的蜜橘和甜柚,递到重孙子重孙女们手上;一会儿提了两只水桶,穿过竹园,走近东边的小水塘,提来满满两桶绿汪汪的水,倒入水缸;一会儿小跑进牛栏旁的杂屋里,搂来一抱干柴,送到灶膛前。她一点也不像过生日,就像平常时候那样,她总是这个小院里最忙碌的人。我们抢下她手里的工具,不许她做事,要她坐下来好好享一天清福。她嘿嘿笑着,露出满嘴豁牙,简直像个开心的顽童。她看看这个孙儿,瞧瞧那个孙女,不是数落头发长了,要赶快去修剪,就是嗔怪只顾忙工作,又把身子骨熬瘦了。她也会手捧湘莲蚕豆等好吃的东西,逗逗这个重孙子,哄哄那个重孙女,被重孙子重孙女们追得满院子打小跑。她那架势,就像喝多了酒,一副可爱的醉态。

父母亲一阵张罗,堂屋里那几张宽大的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我们将祖母请到上首坐定,频频给她举杯祝酒。她会给重孙子重孙女们碗里夹菜,边挟边说:“你们还小,这些好东西还吃得不多。我活了几十年,吃的好东西用船拖。”

寿宴过后,全家人簇拥着祖母围坐在电视机前,边品茶,边欣赏电视节目。祖母看着看着,她会问:“那里头的一些伢伢儿,在搞么得?”引得我们一阵大笑。然后,我们给她讲解。她听着,全神贯注,好像全都听懂了,连连点头。可没有几分钟,她就起身离去,我们怎么也无法将她留住。平时她就是这样,对电视毫无兴趣。别人看电视时,她或是补衣,或是纳鞋。她眼力好,直到80高龄,还能穿针引线。这时,她给我们端上来她做的各种各样的点心,有红薯片、有米泡糖、有萝卜干、有炒花生、有炸藕粑,等等,五颜六色,香脆可口。

那些年,祖母的生日,就是我们全家的节日。如今回想,是多么的甜蜜,多么的快乐,多么的幸福。遗憾的是,十五年前,祖母已经离开了我们,她走完了八十年的风雨人生路,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祖母走得太突然了。我们都不相信她真的走了。因为她身板硬朗、结实,能吃能睡能喝,更能劳作,一辈子没有吃过药,没有打过针,更没有进过医院。加之她性格开朗,从无私心,从无烦恼,也从无忧愁。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从来没听她讲过什么难处,也从来没听她埋怨过什么人,只听她讲别人的好处,只见她一天到晚劲冲冲的做事。譬如春天家里揭不开锅,她早早地起床外出,挖回来一包野菜,然后将芝麻饼磨成粉,和野菜一起拌了,哄饱我们的肚子。过年时家里没有烧柴,她握了一把镰刀,碧莲河堤坡上挥上挥下,扛回一捆捆黄荆条,或扎刺条,填进灶膛里,尽管薰得两眼通红,眼泪直流,却没有让我们受冻。我那精力旺盛,无人能敌的祖母,她至少能再活八十年,甚至八百年,她怎么会突然离开我们呢?然而,不管我们相信,还是不相信,祖母千真万确地离开了我们。

祖母的离去很突然。那天早晨下床时,她不知怎么一下摔倒了,她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她的左胯骨疼痛难忍。我们把她送到医院,作了全面检查。医生说要做大的手术。祖母高低不肯,吵着要回家。我们留她在城里住下,目的是为了再观察。那些日子,我妻子给她端屎端尿,她过意不去,坚决要回乡下老家。我们只好依了她,以为凭着她顽强的毅力,一定能够战胜这一关。哪能想到,她老人家的病情急转直下,少吃东西,不吃东西,最后连水也不喝一口了。她离去时非常清醒,她叮嘱:不要给她睡太好的棺材,那样她睡不安,贪财的人会挖开坟把棺材偷走。她说不要请人吹吹打打,闹得她睡不好,活着的人也睡不好,她在世爱安静,死了也要图安静。她说不要把她走了的消息告诉别人,包括她的娘家人,莫让死人累了活人。她说她这一辈子活得值得,儿孙满堂,个个都有出息。她说她这一辈子活得自在、快乐,她做的都是好事,不亏欠别人的,别人也都对她好,从来没有人指她的脊梁骨,她死了也放心,不会有人骂她。她特别叮嘱所有的子孙,草木一秋,人活一世,草木活着是给别人遮风雨,送清凉,人活着就是要为别人多做好事,尽力让别人活得快活,活得自在,自己才会快活、才会自在。宁肯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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