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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特殊的寿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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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三日,是我祖母的诞生日。我对祖母有着特殊的感情,每当她的生日,我总想给她献上一份特殊的礼物,哪怕是捉一条鲫鱼,或是逮一只野鸭,还是挖一支湖藕。过去,我家人多劳少,经济拮据,能献上这样的礼物,算是最贵重的了。

我献给祖母的许许多多的寿礼中,令她最高兴,最满意的,要算她度过五十九岁生日那天,我献给她的那份称不上礼品的寿礼。

那年,我十四岁,是一个小小的男子汉。因学校停课闹革命,我不敢出外串联,从县城回到了生我养我的西洞庭湖畔,与乡亲们一起作田。这一年的冬月初三悄然来临,我想给祖母装点一个热闹的生日,可手中无钱。我怏怏不乐。祖母察觉了我的情绪,夜晚,她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从母亲给我断奶后,就一直是祖母带着我睡觉,我虽然已是十四岁的男子汉,她还是不改这个老习惯。她的嘴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我请王先生给你算了八字,他说你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长大了会当官。到那时候,你就热热闹闹的给我做生日吧!”我希望王先生的八字能算准。我依偎着祖母温暖的胸膛,渐渐进入了梦乡。鸡公喔喔的叫声把我唤醒,我起床给祖母作了个揖,算是给她拜了生日,便和姐姐踩着晨霜,下田收割队上的晚稻。一块三亩六分的晚稻田,是我和姐姐美云一天的任务。完成了,记八成劳动力的工分;完不成,照罚。我和姐姐美云商量:今天是祖母的生日,这一天的任务,我们要半天完成,剩下的半天,我们回家分担祖母的家务,让她老人家歇半天手脚,也算我们孙儿孙女献给她老人家的生日礼物。姐弟形成决议,便齐心协力实行。“嚓嚓嚓”,镰刀飞舞,驱开刺骨的寒风,削下侵肤的严霜,一把把稻子,像河水一样地在手中淌过,在身后集合成一束束,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出操的队伍。刚下田时,伸手触到那裹满严霜的稻子,冷的直哆嗦,真想爬上路,逃回热烘烘的被窝里。只有埋头苦干,才能驱走严寒,收割一阵后,浑身淌下了大汗。这种时候,腰酸,腿疼,臂胀,一起袭来。能伸伸腰,能歇口气,那是最好的享受,可手中的镰刀一旦停住,汗水经过寒风一吹,浑身就会起鸡皮疙瘩。

天亮了,田野里到处是抢收的人们,当一双双眼睛看到我和姐姐已收割了半丘田时,都不禁感到惊讶。我和姐姐没有歇气,手中的镰刀越挥越急。也许是心情太急切,也许是肚子里太空,身子太累,突然,我的左手小拇指被镰刀割破,殷红的血,洒在黄澄澄的稻秆上,洒落乌油油的田垄里。十指连心。我疼得抬不起头,姐姐先是一惊,接着扑过来,双手紧紧捏住我那被割破的小拇指,企图止住汩汩流淌的鲜血,可无济于事。她松手看看我的伤口,小指拇的指头、指甲被割成两半。她吓得哭了。她没有哭出声,不想让周围的人知道,以免惊动大家,耽误了收割。她催我快回家,说祖母有很多土方土法,能止血消炎,能生肌康复。我忍着痛连连摇头。如果我走了,这丘晚稻姐姐一天也收割不完,我们的计划就会落空,就再也无法向祖母献上生日的礼物。姐姐从我的表情,从我的神态,明白我的内心。她解下绑扎秀发的手帕,替我包好伤口。很快,血寖红了手帕,疼痛丝毫不减。我看着流泪的姐姐,我假装轻松一笑,说:“好了,不疼了。”我又弯下腰,挥动着手中的镰刀。我想,今天是祖母的生日,我不能让姐姐难过,更不能让祖母难过。祖母凭着她那三寸小脚,踏碎了人生旅途上多少艰难困苦,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这样想着,割破的小拇指似乎真的不疼了。

半天,我和姐姐完成三亩六分田的晚稻抢收任务,早早地回家了。当乡亲们看着我们姐弟半天完成了一天的任务时,都用惊奇和难以置信的眼光打量我们。

我和姐姐回到祖母身边,告诉她一天的收割任务半天完成了,要接替她做家务,让她得半天歇息。祖母也有几分惊讶。姐姐把我割破手指的事告诉了祖母,并托起我的左手给祖母看。我清楚地记得,祖母眼里噙满了泪花。可她没有让眼泪外流,反而笑着说:“好,好!你能吃苦,你不怕流血,这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祖母的那个生日,虽然没有燃放大红鞭炮,虽然没有摆下大桌酒席,也没有三亲六眷送来大盒大盒的贺礼或耀眼的红包,但她一直是在高兴,愉快中度过的。

1993年1月11日夜于当代警察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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