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情缠帝闕兴.一(2 / 2)
极少有挑灯夜战、夤夜批阅奏摺甚至召人议事的情况。尤其近几年,出于某个见不得光的因素,帝王对养生之道更是益发看重,熬通宵挑灯夜战的情况自也越发少了。故今日迟未安歇,殿中诸人虽未敢妄议,心中疑惑却仍是在所难免。
但无论是曹允隐晦透着疑问的目光,还是早早被召到殿外待命的新任太医令吕重清莫明所以的忐忑,此刻斜倚在龙床之上的帝王,都已无了分心留意、开解的余裕。
因为此刻正静静倚靠在他怀中的爱儿;也因为距龙床五步之外、那座怎么瞧怎么突兀的更漏。
隆兴十九年五月十七。
今生,这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可在前世,这,却是辗转沦于敌手的萧宸……在饱受折磨之后,于战场上为帝王亲手射杀的日子。
两世为人,尽管命运的轨迹早已在父子二人的努力下彻底偏离,同北雁之间的决战也因三年前那件事儿的影响而推迟,可随着时序流转,春去夏来、天候渐炎,每每瞧着当空的骄阳,萧琰总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生黄沙滚滚、骄阳炎炎的战场,以及亲手射杀爱儿后、指尖残留不去的弓弦触感……
以前的萧琰从不信命,只相信人定胜天、相信那些能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的力量和事物;可知晓那些「曾经」、知晓这山河倒转、爱儿重活一世的真相后,他对那冥冥之中的存在,便多了那么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敬畏。
大昭如今的蒸蒸日上也好、他和宸儿如今的双宿双栖、长相厮守也罢,诸般种种,固然是彼此努力拼搏的结果;可若没有爱儿的重生,一切便终止于前生的这一日,却哪还有他们扭转乾坤的机会?
所以萧琰无法不信命;也无法不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心怀忐忑、如坐针毡,就怕他原以为已经「拥有」的一切其实只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只待时刻一到、一朝梦醒,便将彻底化为泡影,再不复存。
──更别提这世上,还有所谓的「命数」和「劫数」等说法了。
为此,这三年间,萧琰没少召见钦天监的官员旁敲侧击地询问命理术数之事;也曾几度带着爱儿微服私访、找那些精通玄学的「大师」请教命数与化劫的可能性。只是前者惧于帝王之威未敢妄言;后者则大多是欺世盗名之辈,察言观色的技巧练到了家、于命理玄学却一窍不通。便是少数称得上真材实料的,也和那些钦天监的官员一样,不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就是避而不见,像是生怕就此泄了天机遭遇灾劫,让心切爱儿的帝王郁闷不已。若不是有萧宸在旁劝着,这些人便不至于丢了性命,怕也要因帝王的迁怒而好好喝上一壶了。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寻寻觅觅、几度辗转,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最终在岐山翁的引荐下见到了一位隐世大师,从对方口中得到了期盼已久的解释和答覆。
那位大师是这么说的──
『山河倒转,原就是大昭气数未尽,天欲藉小公子之手匡正命数所致──其间奥妙,小公子或许感受得更深一些——从小公子以年幼之身一步步扭转乾坤、改变此世曾有的轨迹开始,两位记忆中的「命数」,便已再做不得数了。』
『其实以老夫之见,人生在世,这所谓的「命数」,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车驾前行,路途的状况、御者的技巧,都可能将一切引向完全不同的结果;而对「人」来说,能改变「命数」的,便是吾等时刻面临着的各式抉择。正是无数抉择彼此积累影响,方有了今日、今时的一切。』
『车驾前行,其速愈快,愈有势如破竹、莫可匹敌之威;如今双星同耀、气运相连,其势也正似于此。唯盛极必衰、过犹不及,望二位谨记此言、且看且行,方不负上天给予的一世恩泽。』
这句之后,大师便未再多言、也未对萧宸今生是否尚有大劫一事再作解释;但以萧琰萧宸父子二人之智,又怎会不明白对方先前的话里再三强调「抉择」二字的理由?
──劫难与否,不过看他们如何应对、抉择而已。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