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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常常在想,我们几人纠葛破败的命运究竟是哪一个人的错,是我是顾珩亦或是秦先生?
或者全都不是,皆是命运的阴差阳错,一步错,步步错,我们所有的选择成了根根细丝,织成悲剧的网。
生日宴的早晨起,我便觉得心有不安,从前秦先生的礼物应该早早送到,华丽珠宝供我挑选,可今天他失约了,连声招呼都没有。
我已很久没见到他,送去的拼图也没有回音,这段时间我的心思系在顾珩身上,如今才咂摸出不对味来。
一身低胸黑丝绒礼服,胸前除了一朵暗蓝色的花,什么都没有,戴着长至手臂的丝绒手套,我捂住胸口,首次感到空荡荡的,没有珠宝遮掩的身体如此赤裸。
我从宴会厅的旋转楼梯拾级而下,所有人的目光若有似无投射在我面孔,我在人群中寻找秦先生,仍未见到他,顾珩亦然。
但与去年不同,今年我再次成为主角,喜悦暂且将心中的不对劲压制,直到父亲将我引荐给一个陌生男人。
其人五官端正,眼中却透着淫邪,我真想扭头就走,可父亲就在我旁边,我相信他会保护我,他对我说,这位先生是商夏电子的公子。
男人目不转睛盯着我,哪怕把酒交给酒侍,他那双眼都没离开过我,我感到有密密麻麻的,我最讨厌的毛虫爬过我的脸颊。
他微微弯下腰,十分不绅士地褪下我的手套,吻在我裸露的手背。
周围没有一个人投以目光,我却觉得都所有人的耳朵,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在偷窥我,我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我使劲想抽回手,他却握得紧极了。
以我十七年做淑女的经验,我以为我自己有足够能力应对此场景,但我大约未能控制好表情,露出惊慌失措的失礼神色,在我终于夺回自己手臂的掌控权后。
父亲视而不见,与他相谈甚欢,我在一旁沦为花朵,之后他频频向我举杯,我在父亲敦促下,遥遥微笑。
这下我再愚蠢,也明白过来,秦先生出事了,大厦将倾,美丽的珠宝即将易主,宴会觥筹交错,华贵漂亮的高跟鞋成了束缚,它令我不能肆意奔跑,我给自己上了枷锁。
尽管如此,我得打起精神同每一位心知肚明的客人打招呼,婶婶阿姨叔叔伯伯,甚至同龄人,那些曾经我瞧不上的,贫穷的少女们,人人比我有尊严。
浑浑噩噩敬完酒,我退到一旁,帷幕落下,我的脸色慢慢沉下,拾起桌上的花,揉碎了狠搓在手背,那黏腻恶心的触感经久不散。
我感觉自己又回到母亲刚去世那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秋千上,而今天没人来拯救我。
就在这时,身后的落地玻璃窗被人拍响。
我“豁”地回过头,窗外顾珩一席黑色礼服正看着我,我丢下花瓣拉开门朝他跑去。
外头明明不冷,我却冻得直哆嗦,扑进他怀抱,才感受到温暖,他拉开我们的距离,脱下外套给我披上。
我们的左边是黑暗,右边是丝竹乐声,他抿着唇掏出礼物送给我,是条千纸鹤钻石项链,他说:“在我生病时,你为我折了千纸鹤,我就在想我也得送你一次,里面带着我对你的祈福,生日快乐……简简。”
他亲自给我戴上。
我摸了摸冰凉的钻石,心想你早就送给过我了。
玻璃窗映着我的样子,头发匆匆跑散,丝丝缕缕耷在肩头,面色苍白,且又褪下半截手套,不伦不类,徒然叫他见笑,然而宴会厅中,人们跳起交际舞,父亲的视线开始寻觅。
我千般万般不愿再回去,我从骨子里抗拒,顾珩便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我握住他的手,哀求他:“带我走好不好,带我离开这里。”
眼泪划过精致的妆容,露出我破败不堪的真实面容,似乎除了求他,我没有别的办法。
可即使逃,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左右在苏家打转,所以其实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希望顾珩能带我逃离此处,奔向自由。
“宴会还没结束。”他轻轻说。
他的眼神一片天真,而这种痛苦我根本无法向他诉说,我们四目相对,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
眼瞧着保镖就快顺着花瓣找到我,顾珩突然握紧我的手:“我知道了,你不想跳舞对不对,那好,我带你走。”
借着风,外套落地,我们奔跑在四月的春夜,我听见黑暗中树叶哗哗作响,听见蝴蝶振翅,我的长发彻底跑散了,它乘着春风飞扬着。
跑啊,跑啊,我在心中呐喊,忍不住笑起来。
我永远忘不了,十七岁绝望的夜,我跟在少年身后短暂地反抗了命运,这一幕也永远定格在我的回忆,以至于很久后,我根本无法将事业有成的顾总跟记忆中的少年重迭。
我多么坚信他是爱我的,被人丢弃的灰姑娘终于等来她的王子。
裙摆扫过泥土,变得脏兮兮,我们逃进花房,弯腰躲在硕大花叶下,看窗外保镖交头接耳,再匆匆奔进黑夜。
我们的手仍紧紧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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